羅斯巴德在1963年以米塞斯的商業(yè)周期理論為出發(fā)點,提供了關于20世紀二三十年代美國那場影響全球的經濟大蕭條的解釋,并輕易地推翻了傳統(tǒng)的想法。
他認為,華爾街股市下跌之所以那么嚴重,并不是因為充滿了掠奪本性的資本主義體系沒有得到限制,而是因為政府始終通過擴張信貸導致通貨膨脹的方法使繁榮人為地延續(xù)下去。股票市場持續(xù)下跌,實體經濟直線下滑,并不是因為政府干預得太少,而恰恰是因為干預得太多了。
他認為,20世紀20年代的時代精神就是讓政府去計劃、去干預、去安排、去刺激經濟,30 年代更是如此。這是□□次世界大戰(zhàn)殘留下來的思想,而胡佛總統(tǒng)正是因為在戰(zhàn)爭
中成功地執(zhí)行了救濟計劃才獲得了國際上的聲譽,他也因此在整個20年代成為管理經濟問題的高層官員,直到1929年他正式入主白宮。胡佛是一個天生的計劃者、干預者、安排者和激勵者。
他認為,從胡佛時期到羅斯福時期其實是一個連貫的整體,新政中大多數(shù)的改革措施實際上都是在胡佛那些或真或假的解決方案的基礎上進行拓展和強化的。羅斯福政府相對于胡佛政府只有兩個重要的不同之處:它在管理公共關系上更加成功,并花費了更多納稅人的金錢。在羅斯巴德的眼里,正是這一連貫時期的政策才使經濟衰退更加嚴峻,正是他們的政策使得經濟大蕭條一直延續(xù)到30年代末。
在經濟史著作中,很少有這樣生動而貼近生活的作品,它給我們上了許多課,極具說服力,而這些對我們現(xiàn)在的生活仍然適用。
透過兩次經濟危機理解商業(yè)周期
理查德·M. 埃貝林
當穆雷·N. 羅斯巴德的《美國大蕭條》(America’s Great Depression)□初于1963年出版時,當時西方的經濟學界依然被始于 20 世 紀 30 年代的凱恩斯革命牢牢占據(jù)。
相反,羅斯巴德卻把奧地利學派的方法運用到貨幣和商業(yè)周期上,以解釋大蕭條的原因,并分析了在 20 世紀 30 年代早期應對蕭條而采取的政策。實際上,這些政策極具誤導性,它們的施行反而加劇并延長了衰退。
對于 20 世紀 60 年代早期大多數(shù)的經濟學家來說,羅斯巴德的奧地利學派似乎同人們普遍接受的教科書并不合拍,宏觀經濟學方法把總產出和就業(yè)看成一個整體,并聚焦于有關其經濟變化和波動的“總量”分析。同時,人們普遍相信政府可以通過使用一系列貨幣和財政政策工具,輕易保持經濟的全面穩(wěn)定和增長。
米塞斯、哈耶克和奧地利學派的貨幣和商業(yè)周期理論
但是,在 20 世紀 30 年代的早期和中期,奧地利學派關于大蕭條的解釋代表了理論和政策討論的前沿。奧地利經濟學家路德維希·馮·米塞斯(Ludwig von Mises)先是在他的著作《貨幣和信
用理論》(The Theory of Money and Credit,1912 年□□版,1924 年第二版),后來又在他的專著《貨幣穩(wěn)定和周期性政策》(Monetary Stabilization and Cyclical Policy,1928)中發(fā)展了奧地利學派理論,并解釋了通貨膨脹和蕭條的成因。
但是,在 20 世紀 30 年代對商業(yè)周期的研討和爭論中,這一理論為世界所知,并產生影響,還要特別歸功于弗里德里!W古斯特·馮·哈耶克(Friedrich August von Hayek)在其著作《物價
與生產》(Prices and Production,1931)、《貨幣理論和商業(yè)周期》 (Monetary Theory and the Trade Cycle,1933)以及《利潤、利息和投 資》(Profits, Interest and Investment,1939)中提出的周期理論。哈耶克在整個 20 世紀 30 年代和 40 年代都在倫敦經濟學院任經濟學教授,約翰·梅納德·凱恩斯(John Maynard keynes)在 1936 年出版了《就業(yè)、利息和貨幣通論》(The General Theory of Employment,Interest and Money),并提出了他自己的“新經濟學”,而那時人們認
為哈耶克是這一“新經濟學”的主要對手。
米塞斯在 1949 年出版了《人的行為》(Human Action),在其中他重申并完善了奧地利商業(yè)周期理論,并試圖回應 20 世紀 30 年代人們對這一理論的批評。但是,到了 20 世紀 40 年代末,奧地利學派的理論很快在凱恩斯宏觀經濟學有關總量和平均量的理論浪潮中淹沒,這一浪潮使所有其他有關通貨膨脹和蕭條的思考都被拋棄。
羅斯巴德的《美國大蕭條》和奧地利經濟學的復興
這就是為什么要特別指出羅斯巴德的《美國大蕭條》的重要性——我們現(xiàn)在可以看到,它代表了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以后奧地利貨幣理論傳統(tǒng)的復興。確實,在更早的 1962 年,羅斯巴德撰寫了具有里 程碑意義的著作《人、經濟與國家》(Man, Economy and State),其中有一章非常知名,他在那一章中更廣泛地重述了奧地利學派的資本和利息理論,并以清晰的筆法重申了奧地利學派的理論。
但是,在《美國大蕭條》中,羅斯巴德總結了奧地利學派的貨幣和商業(yè)周期理論,并將之同其他理論進行比較,這些理論有歐文·費雪(Irving Fisher)提出的早期的貨幣數(shù)量論、凱恩斯的宏觀理論, 以及約瑟夫熊彼特(Joseph Alois Schumpeter)有關市場創(chuàng)新的、由企業(yè)家精神推動的周期理論。
隨后,羅斯巴德解釋了美國的中央銀行—美聯(lián)儲在 20 世紀 20 年代如何通過控制貨幣和銀行體系的信貸總量,并幻想這樣會帶來價格水平的穩(wěn)定,從而造成了儲蓄和投資的不平衡。他的行文干凈利落,極具可讀性。羅斯巴德繼續(xù)解釋了 20 世紀 30 年代胡佛政府的財政政策和干預性政策如何阻礙了必要的微觀相對價格和工資的調整,以及資源和勞動的重新分配,這種調整和重新分配本應該可以在相對較短的時間內恢復美國經濟的平衡和穩(wěn)定。
在這個過程中,羅斯巴德讓 20 世紀 60 年代的現(xiàn)代讀者認識到了 30 年代和 40 年代一批“遺失的”文獻,是米塞斯和哈耶克的著作使這些文獻完善起來,同時,這些文獻為羅斯巴德提供了分析框 架,他從中可以展現(xiàn)奧地利學派商業(yè)周期理論。羅斯巴德尤其高度重視戈特弗里德·哈伯勒(Gottfried Haberler)有關“貨幣和商業(yè)周 期”的演講(1932)、弗雷德里克·貝納姆(Frederic Benham)的《英國的貨幣政策》(British Monetary Policy,1932),萊昂內爾·羅賓斯 (Lionel Robbins)的《大蕭條》(The Great Depression, 1934),菲利普斯(Phillips)、麥克馬納斯(McManus)和尼爾森(Nelson)的《銀行業(yè)和商業(yè)周期》(Banking and the Business Cycle,1937),弗里茨·馬赫魯普(Fritz Machlup)的《股票市場、信用和資本形成》(The Stock Market, Credit and Capital Formation ,1940)、 本 杰 明· 安 德 森(Benjamin Anderson)的《經濟學和公眾福利》(Economics and the Public Welfare, 1946),他在書中仔細參考了這些文獻。
這些著作以及 20 世紀 30 年代出現(xiàn)的其他許多研究都受到米塞斯和哈耶克分析方法的啟發(fā),任何人要是對有關大蕭條的奧地利學派視角感興趣,都應以這些著作為起點,顯然羅斯巴德自己正是采
用了這一視角對兩次世界大戰(zhàn)之間的這一時期內所發(fā)生的大蕭條提出了自己的觀點。
在 20 世紀 70 年代中期,召開了一系列關于奧地利學派經濟學的會議,□□次會議是 1974 年 6 月在南羅亞爾頓舉辦的,這些會議對奧地利學派貨幣和商業(yè)周期傳統(tǒng)的復興產生了積極影響。[1] 此后,受奧地利學派貨幣理論分析框架啟發(fā),并延續(xù)這一方法進行研究的文獻逐漸多起來,這些文獻試圖說明我們在 21 世紀面臨的貨幣和商業(yè)周期問題。
凱恩斯經濟學的根本錯誤
凱恩斯認為,必須根據(jù)一系列宏觀經濟總量看待經濟——要把所有產出的總需求作為一個整體,把所有資源要素和財貨的總供給作為一個整體,以及把在市場上買賣的財貨、服務、資源的所有價格和工資的一般平均水平作為一個整體。
企業(yè)家按照通行的一般工資水平雇用所有有興趣并愿意工作的人,并以此進行生產獲取利潤,但由于對生產產出的總需求是不足的,于是政府和中央銀行的任務就是確保為經濟體投入充足的貨幣以
供消費。那么,□終的產品和服務價格相較于一般工資水平將有所提高,這樣,商業(yè)又變得有利可圖,企業(yè)家又可以雇用失業(yè)者直至重新實現(xiàn)完全就業(yè)。
從凱恩斯在他 1936 年出版的著作《就業(yè)、利息和貨幣通論》中□初提出這個想法,幾十年來,無論是他的支持者,還是表面上他的批評者,都對他的部分論斷、假說進行了修正和重述。但是經濟學家使用一般宏觀總量分析的框架和觀點分析非充分就業(yè)問題時,依然聚焦于政府政策,并用產出水平和就業(yè)水平描述整個經濟以及其中的變化。
宏觀經濟總量和平均數(shù)存在的問題
但是,實際上從整體上看,并不存在什么總需求、總供給、總產出和就業(yè),這只是由經濟學家和統(tǒng)計學家構建的統(tǒng)計產物,在現(xiàn)實中,這些并不存在:構成社會經濟體系的是對個別獨特商品和服務的多重需求及供給,這些商品和服務被制造出來在千差萬別的不同市場上買賣。
消費者是具體而獨特的,他們對不同類型的帽子、鞋子、襯衫、眼鏡、蘋果以及書籍或電影有著不同的需求。沒有人需求“產出”,沒有人僅僅創(chuàng)造出“就業(yè)”。當我們去市場時,我們感興趣的是購買獨特的商品和服務,這些東西能滿足我們特定的、不同的需求。商人和企業(yè)家覺得雇用具有特殊技能的具體的工人是有利可圖的,這些工人可以有助于制造、生產、營銷和銷售特定的產品,這些產品才是個人消費者的興趣所在。
相應地,每個獨特的商品和服務在市場中都具有一個屬于自己的特定價格,這個市場是個體需求者以及提供給他們商品的個體供給者相互交往而確立的。
把人們需要的商品帶到市場會帶來營利機會,也會引起對不同的資源和原材料、不同類型機器和裝備的需求,這能引導不同類型的個體技術工人或者普通工人參與到生產過程中,從而生產出那些人們需要的產品。個體商人和生產要素的個體供應商之間相互作用,產生了購買、租用或者雇傭時的價格,也就是經濟體系中不同市場上的多層次價格。
奧地利學派有關市場和貨幣過程的宏觀經濟分析
宏觀經濟學家以及與之合作的統(tǒng)計學家對所有這些不同的產品、就業(yè)以及特定的價格和工資進行加總、歸納和平均化處理,形成了一系列衡量總體經濟的總量數(shù)據(jù)。但是,必須清楚地認識到,這么做的話,所有市場中真實的經濟關系,相對價格和工資構成的實際結構,以及由實際需求和供給組成的具有差異性的且相互關聯(lián)的多樣化組合便在宏觀經濟總量中消失了。
經濟中穩(wěn)定的生產和可持續(xù)的就業(yè)作為一個整體,顯然需要各個不同市場中進行買賣的各種不同商品和服務在供需之間求得協(xié)調和平衡。與此同時,商人們在市場中的每個生產環(huán)節(jié),對資源、固定設備以及不同類型的勞動者的需求必須同這些要素的供給者取得相應的協(xié)調和平衡。
要達到這樣的協(xié)調、平衡,以及可持續(xù)的就業(yè),就要通過調整價格和工資以適應市場上各種條件的變化,就要適應經濟的各個組成部分之間供需的變動。換句話說,只要在供需之間,以及與之相對應的相對價格和工資結構中求得恰當?shù)钠胶夂蛥f(xié)調,就能確保充分就業(yè), 也能使獲得的資源和資本得到充分有效的利用。這樣,出售商品的價格就可以支付企業(yè)家和商人合理的生產成本,根據(jù)這個價格,企業(yè)家和商人就有意愿長期而持續(xù)地生產消費者需要的商品。
但是,當問題被簡化為經濟中的總需求、總供給,以及統(tǒng)計學上表現(xiàn)所有商品的平均價格水平,和表現(xiàn)所有工人工資的平均工資水平這幾個宏觀經濟總量數(shù)據(jù)時,所有這一切都消失了。宏觀總量研究方法中更為根本的錯誤和誤解在于,它不能評價和關注貨幣供應量變動的實際影響,而這種貨幣供應量的變動必然導致價格、利潤以及資源和勞動利用偏離一個較為合理的平衡,但是這種偏離是不可持續(xù)的,它會導致更嚴重的失業(yè)問題,盡管貨幣刺激意圖解決這一問題。
奧地利學派理論為基礎的微觀動態(tài)過程提供了一個分析框架,羅斯巴德在這一分析框架中解釋了美聯(lián)儲 20 世紀 20 年代的貨幣政策如何導致了儲蓄和投資之間以及勞動、資本和資源配置中存在的不平衡和扭曲現(xiàn)象,這些現(xiàn)象意味著 1929 年之前的經濟“繁榮”導致了 20 世紀 30 年代早期的經濟蕭條。
但是,羅斯巴德利用了□早由米塞斯和哈耶克闡述的觀點,他提出美國政府無法使競爭性市場擺脫政府干預并充分發(fā)揮其機制,正是因此而阻止和延緩了經濟復蘇,這種復蘇本應該更快出現(xiàn),而且不應該出現(xiàn) 20 世紀 30 年代的高失業(yè)率和產出下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