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世紀文學理論史中里程碑式的著作,
德語版新批評派關鍵人物克特·漢布格爾代表作,
以獨特的理論創(chuàng)見與細致透辟的文本分析,
探尋文學之為文學的根基。
對敘事學與文學虛構研究產生了深遠影響。
★20世紀文學理論史的里程碑,以獨特的理論創(chuàng)見開辟文學研究新路徑
《詩的邏輯》是自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以來日耳曼文學和文學理論史研究的里程碑式著作。自1957年初版以來,先后被譯入法語、西班牙語、斯洛文尼亞語、韓語等眾多語言,成為影響深遠的國際學術經(jīng)典。德語版新批評派代表人物克特·漢布格爾在文學本體論轉向的背景下,以獨特的理論創(chuàng)見和細密的文本分析,為 20 世紀文學研究開辟了新的學術路徑,對敘事學和文學虛構研究產生了深遠影響。
★回歸文本本身,從語言角度探究文學之為文學的根基
是什么使虛構成為虛構?敘事文學與抒情詩有何差異?作者從廣博的閱讀經(jīng)驗中汲取大量現(xiàn)當代文學實例,結合施萊格爾、英伽登、胡塞爾等人的思想,考察文學語言與日常語言的交匯與分流,思索文學之為文學的根基,兼有邏輯思考之深刻與文學引用之富麗。書中豐富的注釋亦展現(xiàn)了作者與同時代學者的往復辯難,勾勒出20世紀語言文學的思辨地圖。
★余音繞梁的經(jīng)典,文學研習者的指南
漢布格爾的開創(chuàng)性工作至今影響深遠,尤其隨著世界文壇上非虛構文學、歷史小說、傳記類文學等日趨繁盛,她在虛構性、歷史小說、傳記和電影敘事等方面的精彩論述煥發(fā)了新的活力。其對于文學作品的虛構性、敘事特征和結構品質的細致甄別,在感悟式領會之外,為文學研習者提供了接近文學本體的明朗的分析性觀察。
導 論
詩的邏輯:概念與任務
以下的論述將嘗試著從普遍的文學美學領域里分離出一種詩的邏輯。為此,這一操作首先要明確自己是如此一種操作方式,因為對文學的每一種理論闡述,不論它處理的是文學眾多方面中的哪些方面,都可算作文學美學。只要藝術是美學的對象而非邏輯的對象,是構型的領域而不是思考的領域,談論詩的邏輯就顯得多此一舉,甚至讓人困惑。但是文學在藝術體系中的特殊地位讓人有理由能做出如此區(qū)分,有理由認為存在一種詩的邏輯,或者一種詩的邏輯體系。
詩的邏輯這個概念必須在所謂間接意義上來理解。這個概念之所以有意義,也合理,是因為存在一種語言的邏輯,或者更準確地說,語言邏輯的概念進入了關于思維邏輯的現(xiàn)代思索中。在這種術語使用中,語言邏輯指涉的是思維邏輯或事實邏輯與語言之間的關系,而且語言在這里被視為思維的最典雅的輔助手段與工具,就如約翰·斯圖亞特·密爾(John Stuart Mill)所描述的那樣.埃德蒙德·胡塞爾(Edmund Husserl)因此規(guī)定了用語言上的闡述來開始邏輯思考的必要性。在更廣泛的意義上來說,這也便是路德維希·維特根斯坦(Ludwig Wittgenstein)的難題,他要檢驗語言是否具有完全不遮蔽地展示思想的能力。對他來說,哲學(并不僅僅是狹義上的邏輯)也由此回溯到了語言批判上,如此一種哲學也就是語言邏輯。與此同時,維特根斯坦強調說,我們無法從遮蔽思想的口頭語言中直接提取出語言邏輯。
以上各處,語言邏輯都是著眼于語言的語法上或語言學上的表達功能,也即表達思想和思維規(guī)律的能力,來進行的語言批判。假若我們在此意義上談論詩的語言邏輯,那么文學的問題當然從一開始就是錯失了的。詩的邏輯雖然針對的是一種文學與語言的關系,但是這種關系與上述理論中提到的有所不同。詩的邏輯并不顧及發(fā)揮描述與表達功能的語言,因而也不考慮這樣一個多少顯得平庸的事實:文學作為語詞藝術就是語言的藝術。詩的邏輯更多是出自這一狀況,即語言作為文學的構型材料,同時也是讓特殊的人類生活得以完成自身的媒介。這并不是新的認識。奧古斯特·威廉·施萊格爾(August Wilhelm Schlegel)就曾經(jīng)表述過這一點,他說的是詩的媒介也正是人類精神賴以抵達沉思,控制住自己隨意勾連蔓延的想象的同一個媒介:語言。這句話也暗示,這一媒介不是僅僅由載入意義的符號,也即由詞匯組成,它還以深刻得多的方式確定了以特殊的藝術本質而存在的文學。詩的邏輯或語言邏輯因而并不意味著維特根斯坦意義上的語言批判,而是可以更準確地稱之為語言理論,該理論研究的是,造就文學形式的語言(我們暫且這么泛泛地說)是否以及在多大程度上,可以從功能上與我們在生活中進行思考和轉述的語言區(qū)別開來。作為文學的語言理論,詩的邏輯是以文學與普遍語言體系的關系為對象的。詩的邏輯因而要在語言理論的意義上來理解,而這里所指的語言理論在下文中將作為起點理論得以展開,在闡述過程中能以其自身取代邏輯這個術語。
關于文學的形形色色的新舊理論在我看來都沒有達到完全令人滿意的結果,因為文學與普遍語言體系的關系并沒有就其本身得到足夠敏銳的把握,或者我們始終沒有從中推出最后的結論。唯有進行了這項工作之后,獨具特色的、文學自身所特有的現(xiàn)象才會顯現(xiàn)出來,即文學是一個難以界定的藝術領域,甚至是那種藝術在其身上開始自行消解的特殊藝術,正如黑格爾所看到的;我們也會立刻看到,黑格爾的這一洞見的緣由出自何處,還有哪些他自己當然沒有推出的結論可以從中推演而出。因為如果嚴肅對待這一見識,它的方法論價值就會展示出來。它會照進文學中暗藏的邏輯織網(wǎng),文學正是通過這一織網(wǎng)與普遍的思維及語言過程的織網(wǎng)既相連又分離。但是在揭示這一結構時也會有特殊的、往往令人驚詫的現(xiàn)象暴露出來。尤其昭然可見的是,詩學的核心難題,也即文類難題,會在另一個角度下,在另一種秩序原則下得到展示,有別于迄今我們所熟悉的角度和原則,不論后者是否已經(jīng)而且仍將繼續(xù)變幻多樣。歌德從古典詩學中掙脫出來,將抒情詩、史詩(Epik)和戲劇描述為獨有的三個自然形式[ 在《西東合集》(West-stliche Divan)之注解與論文中 ],但完全沒有將它們綁定于傳統(tǒng)文類,而是認為它們在最小的詩中往往也會一同發(fā)揮作用。自此以后,新近的詩學中尤其吸納了這一觀點。埃米爾·施泰格(Emil Staiger)就推出了新的文學闡釋可能,他從傳統(tǒng)的形式概念中提煉出了抒情性、史詩性和戲劇性,將之視為靈魂基本傾向的凝固:記憶、想象和張力。在他之前,羅伯特·哈特爾(Robert Hartl)就將文類歸結為體驗形式,心緒的能力:感受力、認知力和欲求力。
顯然,所有這些定義盡管都能把握文學性的微妙層次,但本身最終都只是對既有文類現(xiàn)象的闡釋,這些闡釋是通過將固定的文類消解于體驗形式或表達形式才變得可能的。然而文類終究是固定的形式,這樣的形式說到底是抵抗任何闡釋、任何意義解釋的。我們在閱讀一首詩、一部長篇小說 或者一部戲劇時,都會直接了解這一點。小說有可能讓我們感受到濃厚的抒情詩味道,戲劇作品也許會有史詩性的恢宏情節(jié),而抒情詩也可能很不詩意可是它們還是作為一部敘事作品,一部戲劇,一首詩在引導和造就我們的讀者體驗。展示的形式就是確定方向的形式,它調節(jié)我們的體驗這就好比我們對一部歷史書、一本自然科學教科書的理解不同于我們對一部小說的理解。我們對抒情詩的體會,其方式完全不同于對一部小說、一部戲劇的體會。這種差異之大,會讓我們在體驗后兩者時,并不將其體驗為與抒情詩同等的文學,反之亦然。在這一前邏輯的觀察中已經(jīng)暗示出,就我們的體驗而言,敘事文學和戲劇文學是聯(lián)合起來對立于抒情詩的。與前兩類相比,抒情詩是在我們的觀念生活中截然不同的另一個層面上呈現(xiàn)于我們的。
不論是在文類詩學中,還是在對單個文學作品的解釋中,迄今為止都沒有人涉及這個事實,也即敘事作品和戲劇作品向我們傳達的是虛構或非現(xiàn)實(Nicht-Wirklichkeit)的體驗,而在抒情詩作品中并非如此。但是作為體驗被傳達者,在傳達現(xiàn)象本身中有其根由。這些現(xiàn)象是抒情詩、史詩和戲劇,也是每個文類下的單獨樣本。后兩者傳達非現(xiàn)實體驗,前者則傳達現(xiàn)實體驗,這里的原因無非就是它們賴以為基礎的邏輯結構也即語言結構。詩的邏輯由此也是文學的現(xiàn)象學。這個概念在這里既不受制于黑格爾現(xiàn)象學的特殊意義,也不負有胡塞爾現(xiàn)象學的特殊意義。此概念所指的僅僅是對現(xiàn)象本身的描述但也不是單純描摹意義上的,而是癥候意義上的描述方法,這也便是義理(Lehre)意義上的描述,而義理,用歌德的話來說,便是現(xiàn)象。在歌德拒絕并且禁止在現(xiàn)象之后去搜尋的時候切莫在現(xiàn)象之后尋找;現(xiàn)象本身即義理(《格言與反思》,G. 穆勒 [G.Mller] 出版,993 號格言)他反對的是將并非從現(xiàn)象中發(fā)展出來的意義、某種形而上學的意義放入現(xiàn)象中,這種意義把自然現(xiàn)象弄成了一種自然哲學,把歷史現(xiàn)象弄成了一種歷史哲學,而并非一種科學,或者,如歌德自己所說的,一種理論。但是還存在一種意義,這是歌德也認可要在現(xiàn)象之后尋找并且身體力行的,這便是已經(jīng)在現(xiàn)象中包含了的意義,即現(xiàn)象作為義理。它們之所以是義理,是因為它們作為現(xiàn)象,同時也是癥候,因為它們的如此所是(So-sein)和如此所現(xiàn)(So-erscheinen),都會往回或往下指向它們自身所含的一個或多個根由,這些根由決定了它們的如此所是和如此所現(xiàn)。這些根由可以藏得如此深,因而也如此不顯眼,人們在描述對象時甚至都不會將其認作根由,這也是歌德言簡意賅地確認過的:人們說得那么理所應當:現(xiàn)象是一個無根之果,是無起因的成效。人總是難以找到根由和起因,因為它們是那么簡單,躲過了人的目光。(1103 號格言)自然科學從方法上來講無非就立足于這一認知的操作過程。它搜尋現(xiàn)象所體現(xiàn)的癥候的起因,不在一個規(guī)律、一個合規(guī)律性、一個結構中找到這個起因便不罷休。我們在這里不去討論那個漫無邊際而且被頻繁討論過的問題,人文學科是否可能是,以及在哪種方式上可能是求規(guī)律的科學。我們只是盯住文學現(xiàn)象,想要試著展示,這個現(xiàn)象在很高程度上,在和語言本身同樣高的程度上,屬于癥候豐富的現(xiàn)象,這些癥候的如此所是或存在方式都并非偶然,并非只需要照實描述一番就夠了。它們的存在方式要從隱含的邏輯結構來解釋和照亮,這個結構是它們作為語言藝術或是作為出自語言的藝術之根基所在。
這樣的邏輯結構或者合規(guī)律性,創(chuàng)作的作家自己并不能意識到,就如我們在思考和說話的時候并不意識到我們要讓人理解就必須遵循的邏輯規(guī)律。但是這些規(guī)律一經(jīng)發(fā)現(xiàn),就會將打開某些隱藏大門的鑰匙交到文學闡釋者的手上,那些門后面藏有文學創(chuàng)作過程的秘密,也藏有文學形式本身的秘密。如果我們接下來要試著將文學作為語言藝術來分析,那么,在此再次強調一下,與文學相關的語言,就不是被理解為狹義審美意義上的文學語言,所謂語詞藝術品,而是用作文學的語言(dichtende Sprache)。也就是說,對語言的研究會著眼于其語言邏輯功能,這些功能引導語言創(chuàng)造出了文學形式。
但是在這里為了防止任何誤解,有必要強調的是也要注意,文學的概念也是在最廣泛的審美意義上,也即既積極又消極的意義上來理解的:語言在創(chuàng)造文學,哪怕是一部報紙連載小說、一部歌劇腳本、一首高中生寫的詩里也有其成就。因為創(chuàng)作文學的語言過程,其邏輯規(guī)律并不取決于它制造出來的形式是不是滿足審美意義上的文學概念。邏輯規(guī)律在這里是絕對的,審美規(guī)律是相對的,前者是認知的對象,后者是評價的對象。但這并不妨礙對邏輯結構關系的認知往往能服務于審美評價。這反而愈加清晰地表明,文學在藝術體系中的位置是由文學在語言體系以及思維體系中的位置決定的。
克特·漢布格爾(Kte Hamburger,18961992),德國著名文學理論家、哲學家,斯圖加特大學的教授,對托馬斯·曼、里爾克等作家有精深研究。代表作《詩的邏輯》奠定了其在文學理論領域的聲譽。
譯者簡介:
李雙志,復旦大學德語系教授。著有《弗洛伊德的躺椅與尼采的天空》《流離失所者的美學抗爭》等。譯有《德意志悲苦劇的起源》《風景中的少年》《現(xiàn)代詩歌的結構》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