緒 言

明代的宮廷女性包括皇后（太后）、妃嬪、公主、女官、宮女和特殊女性等，在以皇帝為主宰的宮廷里，女性群體是皇權的伴生物。
從社會學角度看，宮廷女性是一類社會群體。明代宮廷中的常住人口，除皇帝一人系男性外，就是大量的中性人宦官，以及數(shù)量龐大的女性群體。在明王朝的權力中心，宮廷女性群體比普通社會女性群體的等級性要強得多，皇權決定了她們的存在和命運。同時，女性群體又有自己生理、心理、家庭和社會的特質，她們有自己的存在狀態(tài)和行為方式，并影響甚至左右著皇權的運行。
對明代宮廷女性史的研究，首先，是對宮廷女性群體的構成、來源加以確定，如選后制度、嬪妃的冊封與晉升、女官的選拔、宮女的采選，奶媽、醫(yī)婆和女轎夫等的來源與管理等。其次，是每一類女性在女性群體社會中的角色定位，即她們在這一群體中所處的地位，主要是由她們的職能來確定，宮廷女性群體的角色定位在很大程度上與皇帝、外臣、宦官等群體的關系更密切。第三，生活狀態(tài)。生活既包括物質生活，也包括精神文化生活，宮廷女性的等級化決定了她們的生活狀態(tài)，而普通女性的生活狀態(tài)在宮廷女性生活中同樣有深刻體現(xiàn)。基于上述宮廷女性群體的構成、角色定位和生活狀態(tài)等方面的基本因素，本書的撰寫主要包括如下三部分。
一、女性制度。從制度的規(guī)定本身，考察有關明代的宮廷女性的群體構成及其相關的規(guī)定。包括皇后的選擇與冊立制度，妃嬪的選擇及晉升制度，宮女的采選制度，女官的選擇及職掌，最底層宮女的來源及出路等。本部分內(nèi)容以靜態(tài)考查為主，意在理清宮廷女性制度的基本規(guī)定，并總結宮廷女性制度的發(fā)展規(guī)律。
二、女性角色。從女性權力（職能）運行的角度，分析不同女性群體在宮廷這一特殊的舞臺上所展示的社會影響力。包括后妃與皇帝的關系及皇權的運行，后妃的家族關系（外戚），后妃與廷臣的關系，后妃與權閹的關系，下層宮女與宦官的關系，女性群體之間的關系（皇后與寵妃、皇后與皇太后、后妃之間、下層宮女之間）等。本部分研究的方法是代表性事例分析（個案分析），穿插在不同群體的制度屬性研究之中，多角度地揭示宮廷女性真實的社會存在，意在說明皇權制度和女性制度的一般性特征及實際運行中的對立與統(tǒng)一。
三、女性生活。女性（社會）生活史是女性史研究的重要內(nèi)容，實際上，宮中女性的社會角色實質是其政治生活的反映。本部分的生活，實則指物質生活和精神生活，物質生活重點考察宮廷女性的衣、食、住、用、行等，精神（文化）生活則是其文化娛樂生活的展示和內(nèi)心世界的分析。
以上三部分內(nèi)容的撰寫均以時間為線索，按照皇后、妃嬪、女官和下層宮人的等級秩序來安排章節(jié)內(nèi)容，既分析制度、角色和生活的歷時性特征，又盡可能挖掘它們在明朝277年的因循與變化。
近百年來，對明代宮廷女性的研究成果已經(jīng)涉及了女性群體的若干層面，做出了開拓性的貢獻。如邱仲麟的《明代遴選后妃及其規(guī)制》對有明一代各朝從民間甄選后妃的情況進行了系統(tǒng)的梳理，在論及采選程序時指出其采選過程與選宮人相差不多，他的《明代宮女的采選與放出》對有文獻可考的明代歷次宮女的采選與放出進行了極為系統(tǒng)全面的梳理，作者還對明代宮人數(shù)量進行大致估算，認為，永樂年間可能人數(shù)較多，萬歷以后最多應在兩千人上下。不可回避的是，現(xiàn)有的研究呈現(xiàn)的主要特點有三，一是基本都包括制度建立、機構設置、女官采選、制度影響這幾個方面，大都是靜態(tài)描述，內(nèi)容比較簡單且雷同的文字不少。第二，僅有的研究主要圍繞制度本身或執(zhí)行中的一些規(guī)定進行粗線條的描述，大都缺少更為深入的探討，關于后妃與政治層面的論著還比較豐富，又以人物傳記、描述文字居多，但諸如機構設置及職掌的詳細規(guī)定，不少論著是將史料中的記載或全部或部分羅列出來，對制度規(guī)定的實施與成效的深入分析和研究都嚴重不足。第三，不論是其中某一方面還是這一制度的發(fā)展，研究都不完整，多是對某一階段的概括，而缺乏連續(xù)性，這一制度在整個明代盛衰興革的軌跡實際上并不明晰。
造成上述情況的原因，很大程度上是女性群體牽涉宮闈禁地，除后妃的記載有些材料外，大部分多隱幽不清，相關材料不夠充分。以上多數(shù)論著中參考和引用的史料多有雷同，且不外乎那么幾種，而且這些材料基本詳于明前期，后期則比較缺乏。所以挖掘更多的材料，則使研究能夠更深入更完整。
在史料方面，記載明代宮廷史的材料是比較豐富的，對宮廷女性的記載頗為分散，但仍然存在深入發(fā)掘和擴展的可能。官修正史方面，作為明代史料之源的《明實錄》就是以皇帝、皇室和宮廷為中心來編修的，其中有豐富的宮廷史料，它們對宮廷女性制度的創(chuàng)立、歷次更定、機構設置、不同時期的采選以及與制度相關的政策規(guī)定等皆有記載。實錄的內(nèi)容可與《明集禮》《明會典》《禮部志稿》《明史》等系統(tǒng)記載明代典章制度的典籍對照閱讀，大體可理出宮廷制度的屬性和沿革。清代官修的《古今圖書集成·宮闈典》中輯錄了歷代宮廷史料，其中《宮闈總部》《宮女部》等部分，包含歷代女性制度、紀事、藝文等內(nèi)容，《續(xù)文獻通考》中對明代女性制度亦有記載。明清兩代私修的史書中，亦對宮廷典制、后妃女官制度、機構設置等方面有所記載，其中也不乏明代后妃的傳記，在這些傳記中亦可見零散的關于中下層人物及其事跡的內(nèi)容，如查繼佐《罪惟錄》、何喬遠《名山藏·坤則記》、楊繼禮《皇明后紀妃嬪傳》、傅維鱗《明書》、毛奇齡《勝朝彤史拾遺記》等，都有零散的記載。明清時期的筆記文集也是相關史料的重要來源。一些記述明代北京史地的著作中也會涉及宮廷典制和宮闈內(nèi)事，不少內(nèi)容皆是正史未載的。如孫承澤《春明夢余錄》和《天府廣記》、史玄《舊京遺事》、沈榜《宛署雜記》、宋起鳳《稗說》、吳長元《宸垣識略》。沈德符的《萬歷野獲編》是前述相關論著中引用較多的一部明人筆記，其中有專門章節(jié)言及宮闈之事，并且專設標題，論及女性事跡。《酌中志》和《明宮詞》是這些筆記文集中應予以重視的兩部。與其他筆記文集不同的是，《酌中志》的作者劉若愚是宮中的一名宦官，經(jīng)歷萬歷、天啟、崇禎三朝，其著作中詳細記述了宮廷種種事跡，包括朝中政事、日常生活、宮中規(guī)制、飲食好尚等等，皆是其耳聞目睹，其中不乏對宮中女性人物的記載，宮闈之人記宮闈之事也就更加翔實可信。宮中的傳聞軼事為明清的文人們提供了很多創(chuàng)作素材，出現(xiàn)了大量宮詞作品�！睹鲗m詞》一書收錄了明清之人創(chuàng)作的十五種宮詞作品，這些宮詞的作者有皇室成員，有宮廷女官，有朝中大臣，有著名文士，有一介布衣，他們用詩詞記錄或描述一代宮廷史，很多皆是正史所不載的珍貴材料。前述的個別論著中已有利用宮詞對宮廷女性進行研究，但大量宮詞材料尚未得到很好的挖掘利用，這些都是研究明代宮廷史，包括明代宮廷女性史不可或缺的素材。還有一些筆記文集中亦零散分布著有關女官或宮人的材料，在此不一一敘述，詳見參考文獻。明代帝后主持編纂或撰寫的典籍亦有輔助作用，這些典籍中的相關內(nèi)容能反映出統(tǒng)治者在制定制度時的初衷、態(tài)度以及期望，其中也有統(tǒng)治者對宮中生活的描述。相關典籍包括《皇明祖訓》、《大明太宗皇帝御制集》、仁孝皇后《內(nèi)訓》、《大明宣宗皇帝御制集》等。
本書的謀篇布局，主要圍繞宮廷女性制度、女性群體和女性生活等三個方面展開，考慮到各方面在內(nèi)容上的差異，章節(jié)在安排上又沒有受制于此。由于明代宮廷女性史的若干方面前人已有研究，本書也沒有追求各部分的面面俱到，而是重點關注了前人研究不多或很少研究的制度層面，比如女官制度的方方面面都有深入探討，公主部分也盡可能做到全面。而后妃作為宮廷女性最重要的群體，由于前人的研究已有涉及，本書則重在前人研究較為薄弱的環(huán)節(jié)設置了三章，意在將前人的研究推向深入。這就是本書寫作的基本思路和目標。